最後村子還是靠着那大缸觀音土熬過了那個冬天，慟死了已經四十多天了
慟的屍體沒有飄走，被水草纏住了，不對那不是水草，那是長滿了器官的黑色帶狀物，應該是整條水草都是內臟，那些內臟想要鑽進他的身體裏面，然後又有點膽怯，只是緊緊的纏住他的身體，他忽然想起來，有一次張家那小媳婦來這河水邊上洗衣服被嚇暈過去，醒過來就說這個水裏面有鬼，然後就怎麼也不肯來這洗衣服，後來被她男人打了幾次，實在是受不了，又來到這河邊
她來的時候嘴裏面念念叨叨
「打死也是死，被這鬼抓了也是死，怎麼都是個死」
慟覺得她瘋了，他男人倒是挺得意的，還在村子裏面炫耀過說他會教女人，後來他聽說那家男人失蹤了，這個女人年紀輕輕的就守活寡，說這個女人克夫剋死了他男人，但是慟看到水裏面被水草掏空內髒的那個男人，之後他還聽到好多奇怪的聲音，他感覺自己對於自己能力掌控的越來越熟練了，他現在可以分辨出聲音都是從哪裡傳出來的，那聲音是誰的，剛剛初春的時候，那寡婦來河邊洗衣服的時候慟把自己的視角好像鎖定在了她的身上，然後她開始控制這個女人，慢慢的走到河邊，從河面看向水下面，河底是一層黑色的不知道是甚的東西，他控制這女人找了塊石頭，狠狠地砸下這河底，砸不開，但是他在這個女人腦子中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這寡婦和她的情郎把他丈夫弄死了，扔到這河水裏面，她的情郎是村長，慟慢慢意識到這是本能會做出的事情，他在書中讀過這叫做他的本命神通，慟笑了，他覺得自己好厲害，等他三十年後回去，他那個常年躲在丹房煉丹的師傅一定會很高興。
慟覺得自己是個男人，但是在他的父母和村民的口中他是個女子，可是很明顯，村子裏面的小姑娘都要比他高上一頭，現在他終於懂了是為什麼，在大福國，會有的孩子天生畸形，一生下來就沒有一部分器官，但是他們依舊和正常人一樣可以生活，像慟這種一生下來就沒有生殖器的男人，除了體力比一般女子好，不可以傳宗接代和女子也沒有什麼區別，他在村子裏面也聽過京城裏面也有專門像他這樣的妓館，更惡劣一點，像他這種直接被扔水裏面溺死，沒有子宮的女孩在鄉下也是直接溺死，這是常態，就算出生在官宦世家，也沒有多少可以利用的價值，也有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是一張人皮，這種孩子就值錢了，把他的雙眼扣走，耳朵割去，然後做成人皮燈籠掛在自己牌坊的門口，客人用手撓撓孩子的腳就會發出咯咯的笑聲，做這種燈籠的方法只有道士會，一般都是掛在門口沖喜，但是因為這樣的孩子極少，一般千金難求，這些慟從未在書上讀過，都是聽村子裏面的閑言碎語得來的
慟沒有再管那個寡婦，他就靜靜的躲在河底下，隨着他的能力越來越強大，他能聽到的聲音越來越多，那些聲音震的他頭痛，他在心中一遍遍念着靜心訣，這是他們東宗最基本的口訣，不算是功法，忽然他感覺好像有東西觸碰了自己，尖銳的嬰兒叫聲在他耳邊響了起來，他這時注意到有個嬰兒把他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身體，然後那個嬰兒像是個被放了氣的氣球變得皺巴巴的，與此一股記憶衝擊着他的大腦，讓他精神一陣恍惚，同時慟感覺自己好像可以在這裡動一點點了但是速度很慢，如果那些嬰兒是正常倍速，那麼慟的動作在他們看來就像是主角要被殺死的時候那個足夠讓主角回憶一生的慢鏡頭一樣，他一般是通過腦子裏面的聲音來判斷是黑夜還是白天的，在聽過了三天村民的打呼聲他終於移動到了那層黑色物質，他觸摸到的時候才意識到這些都是屍體，被泡的浮腫的屍體，隨後他的身體也如同那個嬰兒一般開始萎縮，他感覺到了驚恐等到他的手離開了那些屍體才結束，但是萎縮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肩膀，他感覺自己現在的手就像是虎皮雞shua一樣，他用了村民一天打呼的時間，摸到了自己的枯萎的右手，然後又用了村民兩天的呼嚕聲把自己手上的皮膚剝了下來那些碎肉開始在水裏面隨意的飄蕩，然後被那些嬰兒吃掉，然而剝過皮的地方沒有露出骨頭露出來的是一層新的皮膚，他的那隻新手像是有了自我意識一樣，他的手肘以正常人完全相反的的角度折了回來，他的手開始剝那些舊皮，不知道諸位有沒有試過割開過自己的皮，皮包裹着筋，慟的筋和那些沒有萎縮的皮膚連接在一起，那隻手粗暴的扯着，他那隻自己折回來的手的疼痛讓他幾乎暈厥但是很快那隻手粗暴的抽筋的動作又會讓他醒過來，那隻手完全不受這個地方對時間的影響，很快他的皮膚就被撕扯到了胸口，他看到自己所有的筋脈都是從他心口長出來的，連接心口的部分很脆弱，自己被那隻手扯斷了，斷掉的部分很快自己縮了回去看不見蹤影，他感覺這隻手撕的越來越快，終於在第三聲雞鳴的時候他才重新掌握了身體的控制權，他全身皮膚髮白就像是剛在水裏面跑了很久的屍體，他發現自己可以在這水裏面自由移動了，他腦中劇痛他想起了一段被抹去的記憶是關於其他師兄的，在大師兄下山的時候師傅開過一次座談會，他們跪着，師傅在他們面前說，下山要注意三種異獸
「第一種名字叫做千面或者萬面，如果遇到千面一定要抓回來，至於萬面可以活着回來就可以了
第二種名字叫做雙生，這種一般在雙影國，這個國家沒有人知道在哪裡，但是他們最好分辨，他們有兩個影子，如若影子被他們偷走，那逐出師門
第三種名字叫……………如果見到他了，那麼你連師門都走不進來」
他記得自己好像是被大師兄帶上山的，不對，那他怎麼知道師傅說的這些的，他感覺頭越來越痛，他乾脆不想了
他把河底地嬰兒全部吃了，他感覺精神越加恍惚，這些嬰兒的記憶都很雜亂，都是沒有名字就被扔進水裡的女嬰這種應該是怨念，對於整個村子的怨念
他想了起來，他讀過，人天地之本，他們有兩天命第一條命，叫做人，第二條命，叫做鬼，成鬼了就會被陰司抓走，把他這輩子造的孽還清，然後才可以去投胎，所以這個世界的人數是守恆的，死了一個人，另外一個鬼才可以投胎，但是這些嬰兒不是鬼物，是單純的怨氣
現在他有能力可以離開河底了，但是那些嬰兒的怨念在他腦中一遍遍沖刷，他感覺自己神志不太清醒，他腦中只有一個字，殺
他右手一捏，尖嘯的嬰兒嗚咽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那股情緒在他腦中消失了
「他們也會死只是會晚點，你們可以安心去了」
慟在河底刻下了字，黑水河
他從河底掙脫出來了，他現在才注意到河底那黑色的物質是由一堆像是藤條堆積而成，他從河底鑽出來的時候還有一些藤條纏繞在他身上，不過慢慢的鬆開了，蒼白的月光照在他的白皙的臉上顯得更加蒼白，他爬出來的時候手腳並用，四肢着地，在水裏面行走如同沒有阻力一般，他爬行的方式就如同只有四肢腿的蜘蛛，他爬出了河底他才雙腿站立直視前方，忽然旁邊傳來了一聲大喊
「有鬼有鬼」
他現在可以看清楚黑暗的東西，那個聲音是村長，他站在那個寡婦家門口，他感覺自己的五感比之前更強，比如他現在可以聞到村長的尿騷味，他也聽到了那寡婦家門鎖快要斷裂的聲音，慟從他的臉到肚子裂開來裏面有千千萬萬張臉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一群黑色的嬰兒頭從他的裂開的身體裏面鑽了出來緊貼着村長的面門，村長兩眼一翻昏了過去，村長的臉也從自己臉中間裂開，慟從其中取出了一部分吃了下去，那寡婦一見到慟就暈了，把村長弄進那寡婦家裡，把他們兩個弄成違規的樣子
他在村長腦中看到了京城的方向，黑夜茫茫，他現在看不到月亮，他憑着自己的直覺，不對應該是從村長那裡看來的，村長本是京城狀元，那年天災人禍不斷，他本以為自己出身寒門，一朝登天，他覺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但是因為家中無銀兩打點上頭的，便有人在皇上上朝進忠言，說這狀元郎，急功好利，然後那人給國庫捐了黃金千兩，他兒子榜眼成了狀元，然後他這個真狀元被貶到了這個犄角旮旯，村子裏面有人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
「正狀元」
然後村子裏面的就會笑話他
「狀元還來我們村子裏面，我們這麼小一座廟怎麼裝的下你這尊大佛」
他爹聽到消息的時候就被氣死了，他是家中獨子，他早年喪母，他孑然一身他想去和那些人拚命，一個文弱書生能做什麼，他也想過東山再起，他在這個破村子想要教書，積累聲望，然後被全村的人嗤笑，然後他也墮落了，他是村長也是吃皇糧的，他每天就在村子裏面勾搭那些寡婦，他早就結婚了，他覺得這些早就不重要了……
慟想走出這個村子，但是他發現有道屏障，他走不出去，便把嬰兒放了出來，一遍遍的的撞向屏障
屏障沒有任何變化，只不過普度寺裏面的和尚猛然睜開雙眼，看向慟的方向
慟似有所感，從後脊椎長出了一個嬰兒腦袋看着普度寺的方向，那個嬰兒腦袋缺了一半，露出腦花，血水在一點點往外流，慟伸出了手，把那個嬰兒腦袋扣了下來，隨手向後面一扔，那嬰兒腦袋真好砸到了那個和尚
和尚道
「施主何必……」
和尚話還沒有說完，那個嬰兒腦袋從他的右臉顴骨長了出來，那和尚察覺到異樣，怪叫一聲，隨後那嬰兒腦袋融化在了他的頭上，如同濃痰一樣附着在和尚臉上，等到和尚慘叫聲結束，和尚的腦袋已經被嬰兒頭代替，那和尚的記憶慢慢在慟腦中浮現，他自西派來，來此處的目的是……沒有目的，他努力的嘗試回憶這和尚的記憶，但是還是忘了，理論上來說被他吞噬的靈魂和他就是一體的，但是這和尚靈魂憑空消失，他沒有受到一點靈魂上的損傷，他越想頭越痛，他昏了過去，他昏了以後他自己下意識的撕下來了一張臉皮，貼在那嬰兒頭上變成老和尚的模樣，然後……
曾經宮廷裏面的人抓到過一隻千面，那些術士把麵皮一層層的剝開，這種生物好像沒有痛覺，最後他們看到了萬面最裏面的東西，那年之後京城消失了，所以人的記憶中留下來一個巨大的缺口，就是京城在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他們也看不到，京城中沒有人，有的只有如同不同顏色雪糕攪拌在一起的人
只有千面和萬面記得怎麼去那個京城
